第90章 我想加入這個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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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願跟宋遠慕的關系很微妙。
是情敵, 是仇人，但又算是另一種程度上的合作夥伴。
早在雲傾的第三次轉世，唐願就跟宋遠慕打過照面, 當著宋遠慕的面害死了雲傾不說, 還差點被打得魂飛魄散，狼狽逃走，算是徹底結了仇。
第五世，他出手將雲傾毒殺，也將悲劇提前定格在了那個熱鬧而淒涼的大婚之夜。
第九世, 他利用宋遠慕轉世為人的無知和對雲傾的癡情, 占據對方的身體，妄圖陪伴在雲傾左右，結果並不美好。
第十一世更不用說了，他算計雲傾並強行與之成親, 再一次導致了雲傾的慘死。
宋遠慕心裏恨他是應該的, 沒真的殺了他，當然是在顧及雲傾的感受, 而非對他留情。看著宋遠慕忙著四處尋找機關的身影, 他問：“如果你們離開輪回, 會回到雲天之海嗎？”
宋遠慕頭也不回, 改而順著反方向的路查看情況：“跟你沒關系。”
唐願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面：“雲天之海不屬於六界，我聽說過，可惜沒能去看一看。”
宋遠慕冷哼：“你該慶幸你沒去，不然你的屍體會被我剁碎了餵給冥靈神樹。”
唐願口不擇言：“如果當初先去雲天之海找到公主的人是我, 是不是就沒你什麽事兒了？”
宋遠慕步子頓住。
如果？
雲天之海的阿傾是清冷淡漠的, 雖然心地善良, 但比起人間的她更加不通人情, 也不懂人間冷暖，若是惡仙唐願碰見那時的她，恐怕會被無情地超度，然後被綁得漂漂亮亮地送進地獄裏去，關他個無期徒刑。
想起那時的阿傾，宋遠慕輕輕勾起嘴角，話語裏幾分無奈，輕嘆道：“你可別把傾傾想得太美好。”
表面純良可愛，心裏狠著呢。
今生的雲傾給過宋遠慕一刀還不能證明什麽嗎，宋遠慕摸了摸並無痛感的脖子，就算有邪氣幹擾，但狠起來連他都宰，也真是夠要命的。雲傾從來都不是一個單純的好人，她自己都承認。
唐願奇怪道：“為什麽不能把公主想得太美好？她本來就很好，完美無缺。”
宋遠慕斜睨了他一眼，眼神好似在可憐他：“你真的明白什麽是愛嗎？人哪有完美無缺的。”
唐願楞住。
他的情絲重新生根後曾短暫地明白過該如何去愛，可惜，情絲已經再次被風瑯強行剝離，導致他現在提起“愛”這個字只會感到厭煩，感到痛苦。他輕蹙眉頭，強硬地說：“我不需要明白。”
宋遠慕繼續往前走：“既然不需要明白，你又何必執著地跟著她。你有時候只是不甘心罷了。”
“那你呢？”唐願快步上前與他並肩，“這麽多次轉世，你又何嘗不是不甘心？”
“我當然不甘心了，”宋遠慕半天找不到機關，有些煩躁，“你懂不懂什麽叫情投意合？我與她之間是我們兩個人的事，跟你半點兒關系都沒有，你在我們倆的故事裏不甘心什麽？”
唐願一時語塞。
宋遠慕伸手摸向旁邊的石壁，試探著輕輕按壓：“我知道，你打心底裏覺得你比我好，你覺得我不過是先認識她，搶占了時間的優勢。”
“是又如何。這是事實。”
宋遠慕囂張地回頭對他說：“那我還就告訴你了，我就是搶占了時間的優勢，你又能怎麽樣？我去雲天之海的時候，你怕不是還沒出生呢，論人間的輩分，你叫我聲爺爺都不為過。”
“你！”唐願被他堵得差點想罵人。
唐願本來也不是什麽善茬，今生不過是為了謹慎小心地守護雲傾，所以不得不習慣於隱忍克制。眼下雲傾不在場，他自然肆無忌憚起來：“那我不妨也告訴你，我是不會離開她的，如果你們回雲天之海，我也要去。”
宋遠慕不悅地瞇起眼睛：“你哪裏來的自信能進我們家門？就算是娶妾都得問問正房同不同意吧，我提前通知你，我不同意。”
唐願輕挑眉頭：“你不同意沒用，我為了換青龍箋割碎了魂魄。”
宋遠慕不屑：“這事我早就跟她說過了，她根本不在乎，你還指望著跑到她面前去賣慘？若你能力太差修不好魂魄，大可以求我一聲，我幫你便是，順便還能送你下地獄。”
“你幫不了我。”唐願對他坦言，“我的三魂七魄都割碎了一片，俱損，沒有修補的可能。倘若我出什麽事，即刻魂飛魄散，不入輪回。”
宋遠慕有些驚訝。
想起當初去找風瑯的時候，風瑯對那抹魂魄喜愛至極，難怪……沒想到唐願能為雲傾做到這種地步，早知今日須得付出如此慘痛代價，當初又何必要來害他們呢：“你這是何苦，愛不會因為憐憫而產生，若你以為傾傾會可憐你，那你不妨想想香花，想想葉泛舟，她們也很可憐，你卻照樣無動於衷。”
唐願真不明白為什麽他們都喜歡提起香花和葉泛舟：“香花過得很好，活著的時候很好，轉世之後也很好。至於葉泛舟，她跟我沒有關系，我是對不起她，但我都還過了，人生是她自己的選擇。”
“人生是她自己的選擇，你也是一樣，從你發現傾傾身上有青龍箋的那一刻，你就已經做出了自己的選擇。往後種種都是你咎由自取，還想怎樣？”
“你不必來教我什麽大道理，你說的又沒有公主說得好聽，我不想聽。”
“嘁。”宋遠慕懶得搭理這個神志不清的瘋子，轉頭繼續尋找機關。
這條甬道狹長且沒有出入口，上面漆黑有封頂，左右兩邊都封死了，必然是受到了法陣影響。荊條一般的怪物就在甬道正中間，已經被燒成了灰燼。他尚能感受到遠處傳來的微弱的感應，來自於他貼的符咒，那是白虎所在的地方。
雲傾應該會跟葉泛舟一起去找白虎。只要他們盡快趕過去，一定能會合。
又找了一會兒。
唐願半點忙也不幫，還總跟在宋遠慕身後轉悠，好不容易安靜了片刻，突然又說：“你覺得我們以後有和平相處的可能嗎？”
宋遠慕有點煩了：“你能不能過來找找機關？你不是對這裏很熟嗎？”
“按照炎天皇室的喜好，機關應該就在那個追殺我們的兇靈身上，與其費心思找機關，不如用你的引魂燈找兇靈。”
“……你知道不早說。”
“你方才沒問過我。”
“我們以後絕對沒有和平相處的可能。”
宋遠慕喚出引魂燈尋找兇靈，正欲擡手寫符，旁邊的唐願又蹦出一句：“我知道雲天之海是公主的家，我想加入這個家。”
宋遠慕手一抖，反手把那寫了一半的符拍在了唐願臉上：“不好意思，我們家不養狗。”
唐願把臉上的符揭下來隨意地扔到一旁，符咒便消散在半空中：“我認真地想過了，尤其是最近離開公主之後，我想了很多。”
“我建議你不要再想了。”
“我只想陪著她。”
“她不需要你陪。”
“可是這十九年來……”
“你少拿這十九年說事！”
話音未完，沈靈劍已經再一次暴躁地抵在了唐願的脖頸處。
宋遠慕長得高，稍一靠近就很容易形成壓迫感。可唐願不卑不亢，毫不畏懼：“我可以附體在萬物之中，變成任何模樣，哪怕是一陣風，只要能停留在她身邊。”
“……你瘋了吧。”宋遠慕擰著眉頭。
“你瘋得也不比我輕。”
這話倒是沒錯。
可惜這世上只有一個雲傾，早在幾千年前便與宋遠慕在三生石上寫下了永生永世的誓言。雲傾不會愛別人，宋遠慕是相信她的，但屢屢看到唐願這樣的野狗覬覦雲傾，還是感覺很不爽。
引魂燈發出嗡嗡震顫，光亮不停地閃動，是兇靈被引了過來。
宋遠慕憤憤地松開唐願，收起劍，走向引魂燈指引的方向，下意識想要起陣對敵，但轉念一想，他憑什麽要頂在前頭保護唐願？於是又收手，沖著唐願擡了擡下巴：“你去。”
“為什麽？”
“兇靈歸根結底不過是只鬼，而你比鬼還惡心，你不去誰去？”
“……我是惡仙。”
“惡仙只是旁人給你個好聽的稱呼罷了，這一套對我沒用。”
唐願沒多拒絕，大方走上前：“我來就我來，等會兒我受了傷，公主一定會救我的。”
宋遠慕嘴角一抽：“放心，我會親自替她‘救’你。”
……
影殺部隊從四面八方奔向白虎所在之處。
葉泛舟第一個趕到目的地，已經累得是氣喘籲籲，骨頭都在發顫，五指卻仍緊緊地捏著騰淩劍，劍勢又穩又準，趕走了不少想要襲擊的兇靈。
雲傾隨後趕到，一眼發現了最角落小石臺上的符咒，那是宋遠慕貼的。符咒之下便是白虎箋了。
雲傾以旭禾對敵，可惜她們都不會渡靈，只能將兇靈重傷，並沒有那麽容易將其徹底斬殺。而兇靈又是個越虛弱越狂躁的家夥，終於，某只兇靈發狂後咬傷了葉泛舟的右臂，血肉模糊的胳膊抽搐著，騰淩劍被迫擊飛。
面前是來勢洶湧的影殺部隊，背後是被緊盯著的白虎箋，身邊是需要搭把手的葉泛舟，危難關頭，雲傾想也不想便選擇了救人。
活人的命比什麽都重要，只此一次的今生，如若失去，就再也沒了……
“接著！”雲傾沖過去擋在葉泛舟身前，靈敏地將地上的騰淩劍撿起來丟還。
葉泛舟擡起左手穩穩接住。
她可是炎天國最厲害的劍客，就算是被逼退到無可轉圜的絕境，只要有一口氣在，她也會抵抗到最後一刻。提劍一躍而起，再次加入戰局。
影殺部隊究竟有多少兇靈不得而知，總之他們曾經都是葉泛舟的手下敗將，如今成了可怖的兇靈，再無法投胎，說來也很可憐。她們兩人抵不過兇靈的群攻及不知疲倦的車輪戰術，已經有兇靈繞過去接觸到了白虎箋。
多虧了白虎箋身上有一張符咒，但那符咒脆弱，宋遠慕人又不在，極其危險。
雲傾問：“這麽下去根本不是辦法！有沒有出口？離開這裏！”
葉泛舟以一招瀟灑的寒潭雁影擊退了數只兇靈，滿身的冷汗卻已浸透了衣衫：“沒有出口，只能硬闖，不過白虎身後的石墻外有一條河，順著河可以走！”
石宮的墻面材質很特殊，又有法陣加持。雲傾試了試，估計得有三尺厚。旭禾一鞭子下去只能打出兩道不痛不癢的痕跡，根本破不開，除非讓宋遠慕的沈靈劍來試試。他那劍可比旭禾有用多了。
“呼”
一只兇靈帶來的疾風吹開了符咒，白虎箋暴露了！
兇靈們猶如餓狼撲食，更加興奮地往前沖撞。葉泛舟畢竟不會仙術，空有騰淩劍，耐不住她體力透支，一不小心被兇靈擊中，震碎了兩根肋骨，嘔出鮮血，跪倒在地。
雲傾也很危險，被幾只兇靈合力纏住了旭禾的鞭丨身，根本抽不回來。糾纏之際，其他兇靈趁勢偷襲，竟將她高高地卷起來丟向一旁的石柱上，差點沒把她腰給撞斷。傷痛引出青龍現身，但可惜此地窄小，青龍不方便動作，只好暫時化作人形。
飛身於半空，青龍周身散發著濃郁的青蒼色，猶如騰雲駕霧，將雲傾平穩地接住，然後喚出長劍轉向兇靈。
不知是否是錯覺，看著眾多兇靈猖獗地圍繞著青龍，雲傾仿佛看到了煞氣自青龍體內翻湧而出的畫面，就連能代表青龍純凈靈力的青色也被汙染得渾濁不堪……
雲傾不禁心頭慌亂：“桃子！不要去！”
她擔心之前葉泛舟和葉桁說的那些話，倘若影殺部隊能汙染白虎，女鬼也曾汙染過朱雀，那麽青龍豈不是也容易發生危險？
青龍擊退了一批兇靈後，不甘心地退回幾步：“主上，區區幾個兇靈……”
“你離他們遠一些，現在情況未知，不要冒險，我怕他們會傷害你，聽話。”
青龍無奈，掌心浮現微光，接著蔓延向四方，形成了一道防禦屏障，包括葉泛舟和白虎在內，都被他的靈力保護了起來。兇靈在屏障外橫沖直撞，這道屏障抵禦不了太久時間。
旭禾還在敵人手裏，雲傾咬牙起身，擡手一抓，細長的旭禾瞬間變得極小，像一片葉子似的，靈活地脫離了敵人的控制，飛快地飄到了雲傾身邊，纏繞在了她的小拇指上。
趁著短暫的能喘口氣的功夫，她轉頭去扶起虛弱倒地的葉泛舟。對方雙眼失去焦點，氣息微弱至極。她連忙抓住葉泛舟的手腕，以內力為其療傷，溫和的靈力雖然稀少，但淡淡的，如清水一般緩緩匯入葉泛舟的靈魂之中，效果極佳。
看著葉泛舟動了動眼皮，重新開始有了明顯的氣息波動，她松了口氣：“桃子，有沒有辦法把這堵墻打破？葉泛舟說外頭有一條河，我們可以離開。”
青龍面對著那堵墻，靜靜感知片刻：“這裏有法陣，很難打破，我感覺外面有些奇怪，好像雲天之海。”
“什麽？”雲傾以為聽錯了，“炎天國怎麽可能有雲天之海，何況雲天之海那麽大。”
“可能是雲天之海的水流……”
“雲天之海在人間不是只有映天池嗎？映天池在雲封，距離此地甚遠。”
“我也不清楚，先試一試吧。”青龍嘗試破陣，可他靈力攻擊性太強，法陣似乎又是刻意針對冥靈，他稍一動作就會被放大無數倍，劇烈地回饋給這座地宮。他皺了皺眉頭，“不行，我若再動手攻擊，地宮可能會塌陷。”
幸好剛才雲傾制止了他去對付兇靈，否則已經出大事了。
“砰”
“砰砰砰——”
“哢嚓”
在兇靈持續的暴力的撞擊下，青龍的防禦屏障變得越來越薄，甚至產生了裂痕。
倘若這關頭被兇靈闖進來，白虎必定會即刻被汙染，葉泛舟也會有危險，雲傾和青龍也很難自保。雲傾可以使用青龍的定格之力暫時逃避，可定格結束之後並不能改變什麽，葉泛舟不會變好，白虎也逃不走，宋遠慕他們也趕不來。
就在雲傾糾結猶豫之際，兇靈兇猛地破開了一道裂隙，如奔騰的海水般狂湧而至，分工明確，有的直接襲擊雲傾，有的則撲向白虎箋，還有的被青龍身上的氣息幹擾，轉頭糾纏青龍，然後被青龍一腳踹開。
“不用管我了……”葉泛舟吃力地抓住雲傾的胳膊，搖了搖頭，“不必救我，去保護，保護白虎……”
雲傾蹙眉，手中旭禾已經化作了盾牌擋在身邊：“都這時候了說什麽傻話，你若再強撐會死的。”
“萬一白虎醒了，我罪上加罪，也沒臉再活著。”
“你有什麽罪？那些殺戮根本跟你沒關系！就算白虎醒了也有別的辦法補救，但你死了今生可就結束了！”雲傾加重了手上的力道，恨自己現在靈力微弱到可憐，想救人卻如此被動。
盾牌支離破碎，兇靈在她們身邊撕扯著她們的頭發，衣裳，血肉……血腥之氣在周圍如龍卷風般翻滾。
雲傾快要撐不住了。
“傾傾，”葉泛舟越來越虛弱地倚在她懷裏，仿佛看不見周圍危險的一切，只能看到她的面容，“我還是很想跟你做朋友，很想搬去當你的鄰居。下一輩子，如果有來生，一定。”
眼睛沈重地合上，葉泛舟的手就像猛地被抽去筋骨般失去了所有力氣。
雲傾能感覺到自己運轉中的內力與靈力都被阻擋了一下，爾後又繼續流淌，可是葉泛舟的身體不再自然接受了，這是她開始奔向死亡的征兆。
雙眼倏然泛酸，酸澀到雲傾頭腦脹痛。
回頭看去，模糊的世界中，不敢大動作的青龍只能用劍抵擋兇靈，狼狽地保護著自己和身後沈睡的白虎。時間一久，受到的侵擾越來越多，猶如泡在了大染缸裏，無法獨善其身。
她緊緊捏著葉泛舟漸漸冰冷的手腕，不知該如何才能留下這條正在逝去的生命，更不知該如何才能保護身後的冥靈。
十二次的輪回，她死得夠多了，也看夠了身邊人的生死。她不想再經歷這些所謂的悲劇，為什麽每一次她都沒有辦法反抗？
遠處傳來一陣陣悶重的巨響，不知這座地宮又要發生什麽狀況。
雲傾的目光落到那滿是淺痕的墻壁，就是這堵墻，阻斷了他們離開的希望。
管他什麽法陣，什麽墻壁，雲傾撿起葉泛舟的騰淩劍站起來，大不了就去把這墻挖穿好了。一個時辰挖不完就挖十個時辰，一天挖不完就挖十天，總之定格期間一切都是靜止不動的，就算是鬼差也無法來到這裏帶走葉泛舟的魂魄。
“桃子！”她忽然叫了青龍一聲。
青龍了然，不必她多言語，默契地化作一縷青蒼之色，接著，龍吟伴隨著巨響，定格再次來臨。
最後的一聲巨響來自於角落，幾乎是響聲的同時，那裏有一扇隱形的石門炸裂，飛濺的碎片被定格在空中，但仍可以看見碎片之後有兩個熟悉的人影，正是趕來的宋遠慕和唐願。
由於定格突然，所有人都避閃不及，一塊拳頭大的碎石塊正飛向宋遠慕的左眼，雲傾見狀心驚不已，卻見定格中的宋遠慕竟然動了，腦袋一偏，動作自然地繞過了那塊石頭，隨手撥開半空中的其他阻礙，走向雲傾。
緊接著，本處於定格中的唐願也再次邁開步子，神情自若地走了過來。
青龍的定格本身是一種絕對的精神控制，宋遠慕雖然沒有回到靈力最鼎盛的時期，但他已經恢覆了記憶，有自身靈力的支撐，足以抵抗來自青龍的壓力。
唐願就更不必說了，他本就是個強大的惡仙，只要他願意，從來都可以不受管控。
穿過定格中的荒涼如死寂的世界，宋遠慕拉起雲傾的手，摸了摸她臉蛋上的血跡和淚痕，慶幸於血不是她的，剛要松一口氣，又發現她衣服破了，身後臟兮兮的，分明是受到過劇烈的撞擊，胳膊上也有不少傷痕。
“還好嗎？”他說著，大手已經攬住了她的後腰為她療傷。
雲傾眼淚不斷，聲音卻極為理智：“葉泛舟可能……可能快死了。”
正默默為雲傾整理衣擺的唐願動作頓了頓，目光偏向那倒在地上的葉泛舟。定格之中的她與死人無異，醜陋而痛苦地癱在那裏，甚至不如一攤腐肉。
雲傾說：“白虎已經受到了兇靈的汙染，隨時會被驚醒。這面墻壁如果打通就能出去，但有法陣加持，我和青龍都打不開。”
宋遠慕嘆了口氣：“我和青龍來破陣，那些兇靈交給唐願。至於葉泛舟……生死有命，盡力而為吧。”
雲傾倔強地搖頭：“我不想她死……生死有命，命是誰定？我們空有靈力在身，連一個人都救不了，那這些力量有什麽用？連一個人都救不了，還要管什麽六界蒼生？”
“可她身上有仙根，若當真陽壽已盡，旁人隨意插手恐怕會影響……”
“我來吧。”唐願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葉泛舟身邊，“公主救她怕是會被神界放大成把柄，還是小心些好。有什麽影響我來擔，我不在乎。”
他的存在本就是為了幫公主處理各種不便去做的事情。
他可以隨意地撕裂生靈的魂魄，自然也很擅長修補與救人。他本就是六界的通緝犯，幹擾六界秩序的事他沒少做，多做一樁也無妨。
……
定格結束的那一剎那，雲傾手持旭禾，獨自站在了所有兇靈的面前。
身後是她的親人，愛人，朋友……
她不能，也不會退縮。
曾經那個見了怨靈都會害怕到大叫著掉眼淚的二公主已經變了，她願意為了想要保護的人而變得勇敢堅強。
守不住雲天之海是阿傾的遺憾，而雲傾絕不會向任何人妥協低頭。
神界給她寫了那麽多世的苦情劇本，可曾想過到最後，她還是擁有了一切。即便顛沛流離也永遠不會忘記她的四冥靈，縱使危難坎坷也會義無反顧來到她身邊的宋遠慕，以及前世今生輪回因果下糾纏不休的唐願，葉泛舟，還有蘇映星，鈴鐺，方六文，王寒生……
太多人曾出現在她的生命裏，短暫相逢也好，長久陪伴也罷，人生是他們每一個人自己的選擇。
而她如戲般可笑的命運，終究在掙紮不休後徹底脫離了神界的掌控。
司命神殿中，一本壓箱底的命簿驟然焚成了盛放的火焰。
作者有話說：
小宋：我在給你講道理。
小唐：（秒拒）我不想聽。
傾傾：我在給你講道理。
小唐：（乖乖點頭）嗯嗯，公主說得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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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情敵, 是仇人，但又算是另一種程度上的合作夥伴。
早在雲傾的第三次轉世，唐願就跟宋遠慕打過照面, 當著宋遠慕的面害死了雲傾不說, 還差點被打得魂飛魄散，狼狽逃走，算是徹底結了仇。
第五世，他出手將雲傾毒殺，也將悲劇提前定格在了那個熱鬧而淒涼的大婚之夜。
第九世, 他利用宋遠慕轉世為人的無知和對雲傾的癡情, 占據對方的身體，妄圖陪伴在雲傾左右，結果並不美好。
第十一世更不用說了，他算計雲傾並強行與之成親, 再一次導致了雲傾的慘死。
宋遠慕心裏恨他是應該的, 沒真的殺了他，當然是在顧及雲傾的感受, 而非對他留情。看著宋遠慕忙著四處尋找機關的身影, 他問：“如果你們離開輪回, 會回到雲天之海嗎？”
宋遠慕頭也不回, 改而順著反方向的路查看情況：“跟你沒關系。”
唐願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面：“雲天之海不屬於六界，我聽說過，可惜沒能去看一看。”
宋遠慕冷哼：“你該慶幸你沒去，不然你的屍體會被我剁碎了餵給冥靈神樹。”
唐願口不擇言：“如果當初先去雲天之海找到公主的人是我, 是不是就沒你什麽事兒了？”
宋遠慕步子頓住。
如果？
雲天之海的阿傾是清冷淡漠的, 雖然心地善良, 但比起人間的她更加不通人情, 也不懂人間冷暖，若是惡仙唐願碰見那時的她，恐怕會被無情地超度，然後被綁得漂漂亮亮地送進地獄裏去，關他個無期徒刑。
想起那時的阿傾，宋遠慕輕輕勾起嘴角，話語裏幾分無奈，輕嘆道：“你可別把傾傾想得太美好。”
表面純良可愛，心裏狠著呢。
今生的雲傾給過宋遠慕一刀還不能證明什麽嗎，宋遠慕摸了摸並無痛感的脖子，就算有邪氣幹擾，但狠起來連他都宰，也真是夠要命的。雲傾從來都不是一個單純的好人，她自己都承認。
唐願奇怪道：“為什麽不能把公主想得太美好？她本來就很好，完美無缺。”
宋遠慕斜睨了他一眼，眼神好似在可憐他：“你真的明白什麽是愛嗎？人哪有完美無缺的。”
唐願楞住。
他的情絲重新生根後曾短暫地明白過該如何去愛，可惜，情絲已經再次被風瑯強行剝離，導致他現在提起“愛”這個字只會感到厭煩，感到痛苦。他輕蹙眉頭，強硬地說：“我不需要明白。”
宋遠慕繼續往前走：“既然不需要明白，你又何必執著地跟著她。你有時候只是不甘心罷了。”
“那你呢？”唐願快步上前與他並肩，“這麽多次轉世，你又何嘗不是不甘心？”
“我當然不甘心了，”宋遠慕半天找不到機關，有些煩躁，“你懂不懂什麽叫情投意合？我與她之間是我們兩個人的事，跟你半點兒關系都沒有，你在我們倆的故事裏不甘心什麽？”
唐願一時語塞。
宋遠慕伸手摸向旁邊的石壁，試探著輕輕按壓：“我知道，你打心底裏覺得你比我好，你覺得我不過是先認識她，搶占了時間的優勢。”
“是又如何。這是事實。”
宋遠慕囂張地回頭對他說：“那我還就告訴你了，我就是搶占了時間的優勢，你又能怎麽樣？我去雲天之海的時候，你怕不是還沒出生呢，論人間的輩分，你叫我聲爺爺都不為過。”
“你！”唐願被他堵得差點想罵人。
唐願本來也不是什麽善茬，今生不過是為了謹慎小心地守護雲傾，所以不得不習慣於隱忍克制。眼下雲傾不在場，他自然肆無忌憚起來：“那我不妨也告訴你，我是不會離開她的，如果你們回雲天之海，我也要去。”
宋遠慕不悅地瞇起眼睛：“你哪裏來的自信能進我們家門？就算是娶妾都得問問正房同不同意吧，我提前通知你，我不同意。”
唐願輕挑眉頭：“你不同意沒用，我為了換青龍箋割碎了魂魄。”
宋遠慕不屑：“這事我早就跟她說過了，她根本不在乎，你還指望著跑到她面前去賣慘？若你能力太差修不好魂魄，大可以求我一聲，我幫你便是，順便還能送你下地獄。”
“你幫不了我。”唐願對他坦言，“我的三魂七魄都割碎了一片，俱損，沒有修補的可能。倘若我出什麽事，即刻魂飛魄散，不入輪回。”
宋遠慕有些驚訝。
想起當初去找風瑯的時候，風瑯對那抹魂魄喜愛至極，難怪……沒想到唐願能為雲傾做到這種地步，早知今日須得付出如此慘痛代價，當初又何必要來害他們呢：“你這是何苦，愛不會因為憐憫而產生，若你以為傾傾會可憐你，那你不妨想想香花，想想葉泛舟，她們也很可憐，你卻照樣無動於衷。”
唐願真不明白為什麽他們都喜歡提起香花和葉泛舟：“香花過得很好，活著的時候很好，轉世之後也很好。至於葉泛舟，她跟我沒有關系，我是對不起她，但我都還過了，人生是她自己的選擇。”
“人生是她自己的選擇，你也是一樣，從你發現傾傾身上有青龍箋的那一刻，你就已經做出了自己的選擇。往後種種都是你咎由自取，還想怎樣？”
“你不必來教我什麽大道理，你說的又沒有公主說得好聽，我不想聽。”
“嘁。”宋遠慕懶得搭理這個神志不清的瘋子，轉頭繼續尋找機關。
這條甬道狹長且沒有出入口，上面漆黑有封頂，左右兩邊都封死了，必然是受到了法陣影響。荊條一般的怪物就在甬道正中間，已經被燒成了灰燼。他尚能感受到遠處傳來的微弱的感應，來自於他貼的符咒，那是白虎所在的地方。
雲傾應該會跟葉泛舟一起去找白虎。只要他們盡快趕過去，一定能會合。
又找了一會兒。
唐願半點忙也不幫，還總跟在宋遠慕身後轉悠，好不容易安靜了片刻，突然又說：“你覺得我們以後有和平相處的可能嗎？”
宋遠慕有點煩了：“你能不能過來找找機關？你不是對這裏很熟嗎？”
“按照炎天皇室的喜好，機關應該就在那個追殺我們的兇靈身上，與其費心思找機關，不如用你的引魂燈找兇靈。”
“……你知道不早說。”
“你方才沒問過我。”
“我們以後絕對沒有和平相處的可能。”
宋遠慕喚出引魂燈尋找兇靈，正欲擡手寫符，旁邊的唐願又蹦出一句：“我知道雲天之海是公主的家，我想加入這個家。”
宋遠慕手一抖，反手把那寫了一半的符拍在了唐願臉上：“不好意思，我們家不養狗。”
唐願把臉上的符揭下來隨意地扔到一旁，符咒便消散在半空中：“我認真地想過了，尤其是最近離開公主之後，我想了很多。”
“我建議你不要再想了。”
“我只想陪著她。”
“她不需要你陪。”
“可是這十九年來……”
“你少拿這十九年說事！”
話音未完，沈靈劍已經再一次暴躁地抵在了唐願的脖頸處。
宋遠慕長得高，稍一靠近就很容易形成壓迫感。可唐願不卑不亢，毫不畏懼：“我可以附體在萬物之中，變成任何模樣，哪怕是一陣風，只要能停留在她身邊。”
“……你瘋了吧。”宋遠慕擰著眉頭。
“你瘋得也不比我輕。”
這話倒是沒錯。
可惜這世上只有一個雲傾，早在幾千年前便與宋遠慕在三生石上寫下了永生永世的誓言。雲傾不會愛別人，宋遠慕是相信她的，但屢屢看到唐願這樣的野狗覬覦雲傾，還是感覺很不爽。
引魂燈發出嗡嗡震顫，光亮不停地閃動，是兇靈被引了過來。
宋遠慕憤憤地松開唐願，收起劍，走向引魂燈指引的方向，下意識想要起陣對敵，但轉念一想，他憑什麽要頂在前頭保護唐願？於是又收手，沖著唐願擡了擡下巴：“你去。”
“為什麽？”
“兇靈歸根結底不過是只鬼，而你比鬼還惡心，你不去誰去？”
“……我是惡仙。”
“惡仙只是旁人給你個好聽的稱呼罷了，這一套對我沒用。”
唐願沒多拒絕，大方走上前：“我來就我來，等會兒我受了傷，公主一定會救我的。”
宋遠慕嘴角一抽：“放心，我會親自替她‘救’你。”
……
影殺部隊從四面八方奔向白虎所在之處。
葉泛舟第一個趕到目的地，已經累得是氣喘籲籲，骨頭都在發顫，五指卻仍緊緊地捏著騰淩劍，劍勢又穩又準，趕走了不少想要襲擊的兇靈。
雲傾隨後趕到，一眼發現了最角落小石臺上的符咒，那是宋遠慕貼的。符咒之下便是白虎箋了。
雲傾以旭禾對敵，可惜她們都不會渡靈，只能將兇靈重傷，並沒有那麽容易將其徹底斬殺。而兇靈又是個越虛弱越狂躁的家夥，終於，某只兇靈發狂後咬傷了葉泛舟的右臂，血肉模糊的胳膊抽搐著，騰淩劍被迫擊飛。
面前是來勢洶湧的影殺部隊，背後是被緊盯著的白虎箋，身邊是需要搭把手的葉泛舟，危難關頭，雲傾想也不想便選擇了救人。
活人的命比什麽都重要，只此一次的今生，如若失去，就再也沒了……
“接著！”雲傾沖過去擋在葉泛舟身前，靈敏地將地上的騰淩劍撿起來丟還。
葉泛舟擡起左手穩穩接住。
她可是炎天國最厲害的劍客，就算是被逼退到無可轉圜的絕境，只要有一口氣在，她也會抵抗到最後一刻。提劍一躍而起，再次加入戰局。
影殺部隊究竟有多少兇靈不得而知，總之他們曾經都是葉泛舟的手下敗將，如今成了可怖的兇靈，再無法投胎，說來也很可憐。她們兩人抵不過兇靈的群攻及不知疲倦的車輪戰術，已經有兇靈繞過去接觸到了白虎箋。
多虧了白虎箋身上有一張符咒，但那符咒脆弱，宋遠慕人又不在，極其危險。
雲傾問：“這麽下去根本不是辦法！有沒有出口？離開這裏！”
葉泛舟以一招瀟灑的寒潭雁影擊退了數只兇靈，滿身的冷汗卻已浸透了衣衫：“沒有出口，只能硬闖，不過白虎身後的石墻外有一條河，順著河可以走！”
石宮的墻面材質很特殊，又有法陣加持。雲傾試了試，估計得有三尺厚。旭禾一鞭子下去只能打出兩道不痛不癢的痕跡，根本破不開，除非讓宋遠慕的沈靈劍來試試。他那劍可比旭禾有用多了。
“呼”
一只兇靈帶來的疾風吹開了符咒，白虎箋暴露了！
兇靈們猶如餓狼撲食，更加興奮地往前沖撞。葉泛舟畢竟不會仙術，空有騰淩劍，耐不住她體力透支，一不小心被兇靈擊中，震碎了兩根肋骨，嘔出鮮血，跪倒在地。
雲傾也很危險，被幾只兇靈合力纏住了旭禾的鞭丨身，根本抽不回來。糾纏之際，其他兇靈趁勢偷襲，竟將她高高地卷起來丟向一旁的石柱上，差點沒把她腰給撞斷。傷痛引出青龍現身，但可惜此地窄小，青龍不方便動作，只好暫時化作人形。
飛身於半空，青龍周身散發著濃郁的青蒼色，猶如騰雲駕霧，將雲傾平穩地接住，然後喚出長劍轉向兇靈。
不知是否是錯覺，看著眾多兇靈猖獗地圍繞著青龍，雲傾仿佛看到了煞氣自青龍體內翻湧而出的畫面，就連能代表青龍純凈靈力的青色也被汙染得渾濁不堪……
雲傾不禁心頭慌亂：“桃子！不要去！”
她擔心之前葉泛舟和葉桁說的那些話，倘若影殺部隊能汙染白虎，女鬼也曾汙染過朱雀，那麽青龍豈不是也容易發生危險？
青龍擊退了一批兇靈後，不甘心地退回幾步：“主上，區區幾個兇靈……”
“你離他們遠一些，現在情況未知，不要冒險，我怕他們會傷害你，聽話。”
青龍無奈，掌心浮現微光，接著蔓延向四方，形成了一道防禦屏障，包括葉泛舟和白虎在內，都被他的靈力保護了起來。兇靈在屏障外橫沖直撞，這道屏障抵禦不了太久時間。
旭禾還在敵人手裏，雲傾咬牙起身，擡手一抓，細長的旭禾瞬間變得極小，像一片葉子似的，靈活地脫離了敵人的控制，飛快地飄到了雲傾身邊，纏繞在了她的小拇指上。
趁著短暫的能喘口氣的功夫，她轉頭去扶起虛弱倒地的葉泛舟。對方雙眼失去焦點，氣息微弱至極。她連忙抓住葉泛舟的手腕，以內力為其療傷，溫和的靈力雖然稀少，但淡淡的，如清水一般緩緩匯入葉泛舟的靈魂之中，效果極佳。
看著葉泛舟動了動眼皮，重新開始有了明顯的氣息波動，她松了口氣：“桃子，有沒有辦法把這堵墻打破？葉泛舟說外頭有一條河，我們可以離開。”
青龍面對著那堵墻，靜靜感知片刻：“這裏有法陣，很難打破，我感覺外面有些奇怪，好像雲天之海。”
“什麽？”雲傾以為聽錯了，“炎天國怎麽可能有雲天之海，何況雲天之海那麽大。”
“可能是雲天之海的水流……”
“雲天之海在人間不是只有映天池嗎？映天池在雲封，距離此地甚遠。”
“我也不清楚，先試一試吧。”青龍嘗試破陣，可他靈力攻擊性太強，法陣似乎又是刻意針對冥靈，他稍一動作就會被放大無數倍，劇烈地回饋給這座地宮。他皺了皺眉頭，“不行，我若再動手攻擊，地宮可能會塌陷。”
幸好剛才雲傾制止了他去對付兇靈，否則已經出大事了。
“砰”
“砰砰砰——”
“哢嚓”
在兇靈持續的暴力的撞擊下，青龍的防禦屏障變得越來越薄，甚至產生了裂痕。
倘若這關頭被兇靈闖進來，白虎必定會即刻被汙染，葉泛舟也會有危險，雲傾和青龍也很難自保。雲傾可以使用青龍的定格之力暫時逃避，可定格結束之後並不能改變什麽，葉泛舟不會變好，白虎也逃不走，宋遠慕他們也趕不來。
就在雲傾糾結猶豫之際，兇靈兇猛地破開了一道裂隙，如奔騰的海水般狂湧而至，分工明確，有的直接襲擊雲傾，有的則撲向白虎箋，還有的被青龍身上的氣息幹擾，轉頭糾纏青龍，然後被青龍一腳踹開。
“不用管我了……”葉泛舟吃力地抓住雲傾的胳膊，搖了搖頭，“不必救我，去保護，保護白虎……”
雲傾蹙眉，手中旭禾已經化作了盾牌擋在身邊：“都這時候了說什麽傻話，你若再強撐會死的。”
“萬一白虎醒了，我罪上加罪，也沒臉再活著。”
“你有什麽罪？那些殺戮根本跟你沒關系！就算白虎醒了也有別的辦法補救，但你死了今生可就結束了！”雲傾加重了手上的力道，恨自己現在靈力微弱到可憐，想救人卻如此被動。
盾牌支離破碎，兇靈在她們身邊撕扯著她們的頭發，衣裳，血肉……血腥之氣在周圍如龍卷風般翻滾。
雲傾快要撐不住了。
“傾傾，”葉泛舟越來越虛弱地倚在她懷裏，仿佛看不見周圍危險的一切，只能看到她的面容，“我還是很想跟你做朋友，很想搬去當你的鄰居。下一輩子，如果有來生，一定。”
眼睛沈重地合上，葉泛舟的手就像猛地被抽去筋骨般失去了所有力氣。
雲傾能感覺到自己運轉中的內力與靈力都被阻擋了一下，爾後又繼續流淌，可是葉泛舟的身體不再自然接受了，這是她開始奔向死亡的征兆。
雙眼倏然泛酸，酸澀到雲傾頭腦脹痛。
回頭看去，模糊的世界中，不敢大動作的青龍只能用劍抵擋兇靈，狼狽地保護著自己和身後沈睡的白虎。時間一久，受到的侵擾越來越多，猶如泡在了大染缸裏，無法獨善其身。
她緊緊捏著葉泛舟漸漸冰冷的手腕，不知該如何才能留下這條正在逝去的生命，更不知該如何才能保護身後的冥靈。
十二次的輪回，她死得夠多了，也看夠了身邊人的生死。她不想再經歷這些所謂的悲劇，為什麽每一次她都沒有辦法反抗？
遠處傳來一陣陣悶重的巨響，不知這座地宮又要發生什麽狀況。
雲傾的目光落到那滿是淺痕的墻壁，就是這堵墻，阻斷了他們離開的希望。
管他什麽法陣，什麽墻壁，雲傾撿起葉泛舟的騰淩劍站起來，大不了就去把這墻挖穿好了。一個時辰挖不完就挖十個時辰，一天挖不完就挖十天，總之定格期間一切都是靜止不動的，就算是鬼差也無法來到這裏帶走葉泛舟的魂魄。
“桃子！”她忽然叫了青龍一聲。
青龍了然，不必她多言語，默契地化作一縷青蒼之色，接著，龍吟伴隨著巨響，定格再次來臨。
最後的一聲巨響來自於角落，幾乎是響聲的同時，那裏有一扇隱形的石門炸裂，飛濺的碎片被定格在空中，但仍可以看見碎片之後有兩個熟悉的人影，正是趕來的宋遠慕和唐願。
由於定格突然，所有人都避閃不及，一塊拳頭大的碎石塊正飛向宋遠慕的左眼，雲傾見狀心驚不已，卻見定格中的宋遠慕竟然動了，腦袋一偏，動作自然地繞過了那塊石頭，隨手撥開半空中的其他阻礙，走向雲傾。
緊接著，本處於定格中的唐願也再次邁開步子，神情自若地走了過來。
青龍的定格本身是一種絕對的精神控制，宋遠慕雖然沒有回到靈力最鼎盛的時期，但他已經恢覆了記憶，有自身靈力的支撐，足以抵抗來自青龍的壓力。
唐願就更不必說了，他本就是個強大的惡仙，只要他願意，從來都可以不受管控。
穿過定格中的荒涼如死寂的世界，宋遠慕拉起雲傾的手，摸了摸她臉蛋上的血跡和淚痕，慶幸於血不是她的，剛要松一口氣，又發現她衣服破了，身後臟兮兮的，分明是受到過劇烈的撞擊，胳膊上也有不少傷痕。
“還好嗎？”他說著，大手已經攬住了她的後腰為她療傷。
雲傾眼淚不斷，聲音卻極為理智：“葉泛舟可能……可能快死了。”
正默默為雲傾整理衣擺的唐願動作頓了頓，目光偏向那倒在地上的葉泛舟。定格之中的她與死人無異，醜陋而痛苦地癱在那裏，甚至不如一攤腐肉。
雲傾說：“白虎已經受到了兇靈的汙染，隨時會被驚醒。這面墻壁如果打通就能出去，但有法陣加持，我和青龍都打不開。”
宋遠慕嘆了口氣：“我和青龍來破陣，那些兇靈交給唐願。至於葉泛舟……生死有命，盡力而為吧。”
雲傾倔強地搖頭：“我不想她死……生死有命，命是誰定？我們空有靈力在身，連一個人都救不了，那這些力量有什麽用？連一個人都救不了，還要管什麽六界蒼生？”
“可她身上有仙根，若當真陽壽已盡，旁人隨意插手恐怕會影響……”
“我來吧。”唐願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葉泛舟身邊，“公主救她怕是會被神界放大成把柄，還是小心些好。有什麽影響我來擔，我不在乎。”
他的存在本就是為了幫公主處理各種不便去做的事情。
他可以隨意地撕裂生靈的魂魄，自然也很擅長修補與救人。他本就是六界的通緝犯，幹擾六界秩序的事他沒少做，多做一樁也無妨。
……
定格結束的那一剎那，雲傾手持旭禾，獨自站在了所有兇靈的面前。
身後是她的親人，愛人，朋友……
她不能，也不會退縮。
曾經那個見了怨靈都會害怕到大叫著掉眼淚的二公主已經變了，她願意為了想要保護的人而變得勇敢堅強。
守不住雲天之海是阿傾的遺憾，而雲傾絕不會向任何人妥協低頭。
神界給她寫了那麽多世的苦情劇本，可曾想過到最後，她還是擁有了一切。即便顛沛流離也永遠不會忘記她的四冥靈，縱使危難坎坷也會義無反顧來到她身邊的宋遠慕，以及前世今生輪回因果下糾纏不休的唐願，葉泛舟，還有蘇映星，鈴鐺，方六文，王寒生……
太多人曾出現在她的生命裏，短暫相逢也好，長久陪伴也罷，人生是他們每一個人自己的選擇。
而她如戲般可笑的命運，終究在掙紮不休後徹底脫離了神界的掌控。
司命神殿中，一本壓箱底的命簿驟然焚成了盛放的火焰。
作者有話說：
小宋：我在給你講道理。
小唐：（秒拒）我不想聽。
傾傾：我在給你講道理。
小唐：（乖乖點頭）嗯嗯，公主說得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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